从神仙故事看符咒法术的形迹：神仙故事的传主往往又受过易学的训练，或者本身就对易学有很深的造诣

如果对传记类文献稍加考察，我们就可以看到许多精于符咒秘术的神仙故事。在道门传记作者笔下，这些神仙故事的传主往往又受过易学的训练，或者本身就对易学有很深的造诣。

例如正一道(东汉俗称“五斗米道”)的创始人张道陵就是很突出的一位。他本名张陵，字辅汉，沛国丰(今江苏省丰县)人。道门为表尊敬，遂于其名中如“道”字，奉为“天师”。关于张道陵的生平事迹，《后汉书》以及《三国志》已有所记载，但较为简略，而晋代葛洪所作《神仙传》则有稍具体的描述。该书称之本大儒，“博通五经”。大家知道，“五经”本是儒家所传授的基本经典，其中当然包括了《易经》在内。不论这个记载是否属实，它给后人留下的一个印象就是张道陵是精研《易经》的。关于此，后来的《仙鉴》作了详细的发挥。该书卷十八《张天师本传》说他“于天文，地理、河洛图纬之书皆极其妙，通习坟典，所览无遗”。应该注意的是，中国古代所谓“天文、地理”本来就被看作易学的支流，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易类》称“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这说明“天文、地理”乃属易学之旁支。这样一来，《仙鉴》谓张道陵“极”天文、地理之“妙”，当然就等于称赞他的易学深厚功力了。至于“河洛图纬”就是河图、洛书、谶纬之类。从广义看，这也入于易学范围。而所谓“坟典”之说即“三坟五典”，古以为“三坟”为伏羲、黄帝、神农之书，“五典”为少昊、颛顼、高辛、尧舜之书。伏羲为众所周知的画卦父。这样，张道陵所“通习”的古代典籍便又携带了诸多易学信息了。尽管“三坟五典”本带有传说性质，但这种记载显然表现了正一道创始者一开始就与易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作为道教奠基人之一，张道陵谙熟符咒法术。据《仙鉴》所载，张道陵早有修仙炼形之志，他曾经隐居于洛阳北邙山达三年之久，据说有“白虎衔符文置座旁”。又载，张道陵经过一段时间隐修之后，灵性大进，开始收徒授业，创立道教。在四川巴郡的鹤鸣山，寻求发展。汉顺帝汉安二年(公元143年)正月十五日，张道陵梦中感老君降下。老君对众人说:“道陵修行困苦，吾感其志，将授以治身秘箓。”这里所言都带有道门传说的神秘性，但却也反映了天师道草创时即重视符咒法术的情形。张道陵是怎样以符咒法术吸引信众的?我们从陆修静所作《道门科略》一书中也能够探寻到一些踪迹。该书说:张道陵传教与为人治病的事几乎是结合在一起的。“若疾病之人，不胜汤药针灸，惟服药饮水，及首生年以来所犯罪过，罪应死者皆为原赦，积疾困病，莫不生全。”此处所谓“饮水”并非是一般性的喝水，而是饮用“符水”，也就是把画好的符箓烧了置于水中让病人喝下。文中所称的“首”是指“自首”，即承认出生以来所犯的种种错误或者罪过。张道陵这种以符水加“首过”的治病方法是否与易学有关系?从表面上，我们是看不到其中有什么相联的痕迹。但是，若从思想理念方面加以较深入一点探究，则又可以看出其间的某种纠葛。因为在易学里本来也有医道的内容，如关于疾病方面有《遁卦》所载的“疾厉”，《丰卦》所载的“疑疾”，《无妄卦》所载的“无妄之疾”等。古代的占卜范围甚广，其中也包括了对病况的预测。当然，更重要的是运用其阴阳五行理论指导疾病之诊断、治疗、预防，等等。中医的基本理论源自易学，这是学界所公认的。但考察其构成，我们就知道，传统的中国医学，尚有所谓“祝由科”，符水治病以及“静室首过”即属于祝由科。这个传统医学中的特殊科目一开始就与《易》的卜筮之术相联结，古代医巫道本不相分。可见，张道陵以符水咒说疗病也蕴藏着与易学相沟通的信息。

略迟于张道陵的另一个有影响的道士葛玄同样也是兼通易学与符箓法术的。葛玄生于汉桓帝延熹七年(公元164年)八月十五日，“羽化”于吴赤乌七年(公元244年)八月十五日。陶弘景《吴太极左仙公葛公之碑》称:“仙公姓葛，讳玄，字孝先，丹阳句容都乡吉阳里人也。”陶弘景在描述了葛玄高贵的家世谱系之后，紧接着就谈到他的禀赋与学历，谓之“幼负奇操，绝伦党，神挺标峻，清辉卓逸，坟典不学而知，道术才闻已了。”据此，则葛玄自小就有比一般人不同的理想情操，他的天赋也特别好。尤其应注意的是陶弘景也言及“坟典”。在这里，“坟典”不是指具体的“三坟五典”，而带有泛指的意蕴，这等于说葛玄对于古代的经典是“不学而知”的。所谓“不学”当然并非是说他一点也不学习，连阅读都没有，而是讲他尚未到了进入学校学习的年龄就已经懂得了许多经典。不言而喻，在古代，《易》号称“群经之首”，故葛玄对于“坟典”的掌握也就包括了易学在内了。

作为早期道教的一个传奇般人物，葛玄不仅经过了符箓法术的系统训练，而且颇多试验。《太极葛仙公传》以及《仙鉴》等书记载了不少葛玄施行符箓法术灵验的故事。如谓:曾经有客人与葛仙公一起乘船，看见葛玄随身所带的一个箱子，其中存放了十数道符。客人问葛玄:“这些符的灵验能够显示一下给人看吗”?葛玄顺手拿起一符，投入水中，符逐流而下。葛玄问客人:“觉得怎么样?”客人说:“常人投放也是如此。”葛玄再取一符投放水中，符逆水而上。葛玄又问客人:“怎么样?”客人答:“这真是灵异呀!”葛玄复取一符投放，符即不上不下。过了一会儿，上符下，下符上，会于中流，等到三符会聚而停止，葛玄才收取。书中尚记载另一个故事:有神庙，凡经过者都得在距离百步之外就下车，否则就会遇上惊险的事。庙的旁边有大树数十株，上面有几个禽鸟，人们都畏惧不敢犯禁。葛玄不信这个邪，就乘车直趋。不久之后，大风狂起，尘土飞扬。跟从葛玄的人都感到惊恐。葛玄面对这种情形，相当愤怒，就说:“小邪胆敢如此!”

他举手一指，狂风就停下来。随卸又取了一道符，吩咐人投到庙中，里面的禽鸟都坠落而死，店也自动地燃烧起来。这里所引述的两个故事都体现了“符法”的神奇。从今天的现实主义立场看，其符法的功效显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它们却说明了具有易学素养的葛玄同时也精于符箓法术。

像葛玄与张道陵这样的人物，在道门中是相当多的。诸如陶弘景、陆修静、马自然、谭紫霄等人的生平事迹都可以找到不少类似的材料。他们由于都经过了传统经典的学习与训练，其知识结构在进行符箓摹写与新创时，也就有可能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从而使符箓法术典籍染上浓厚的易学色彩。